2/10/2021 人生無常

紐約一間診所的醫生跟護士打電話進來，說有一位老太太進來診所，不會講英文、看起來也不像來看病的，請我幫忙問一問她有什麼需要。

我跟老太太自我介紹完了、問她有什麼可以幫忙的。她說，人家叫她過來這裏、她就來了，也不知道怎麼會是間診所。護士問說，誰叫她過來的？

她說，她是無家可歸的，人家叫她來，說這裏可以幫忙，怎麼知道會是間診所。醫生跟護士才晃然大悟，連說對對對，這裏可以幫無家可歸的人安排住的地方，看是要去養護中心或是收容所都可以。

老太太聽了之後說，她才不去收容所、那裏人太多、她不喜歡，而且她已經 72 歲了、又一身是病，收容所太危險、病毒也多。護士問她說那她想去哪裏？她手裏拿著張紙條、說要去這個地方。護士看了紙條上寫的東西之後說，我不知道這是哪裏，但是我可以幫妳安排到別的地方行不行？老太太還是說了，她才不去收容所、那裏人太多、她不喜歡。

護士問說，那這是什麼機構？她說，那不是什麼機構，只是一個大廣場，很多無家可歸的人都聚在那裏、自個兒搭帳篷住。護士說，那妳怎麼知道這個地方？她說，有個叫布萊恩的人告訴她的，地方大些空曠、所以她想去那兒。護士問說，妳怎麼認識這個布萊恩的？妳自己有帳篷嗎？老太太說，我沒有自己的帳篷，那個布萊恩是在那個廣場工作的，他說如果我過去的話，他可以給我買一個。護士說，我不知道這個地方，但是可以安排她到好一點的地方、甚至幫她找一個飯店，她願不願意。老太太說，那這個飯店裏是跟別人睡一間呢？還是自己一間？護士說，是自己睡一間，而且應該還有提供免費的三餐，但是廁所跟廚房就不知道是不是跟人家共用了，不過她可以問。

老太太想了想說，那好吧，如果可以去飯店總是強過在外頭搭帳篷，外頭這麼冷、手腳受不了。護士說，那當然，老太太年紀這樣大了、這麼冷的天氣在外頭露宿很危險，她不能讓她這樣做，她會儘可能的幫她。老太太聽了後有點激動，要我感謝她說，她單身一人在美國，除了身無分文之外、又有乳腺癌、肝癌，膽囊也被切除了，四肢還會不時的抖動；偶爾身上有點錢還會被搶，被其他遊民欺負是經常的事，過去五年被人打更是家常便飯、甚至還有人強暴她，連身上的衣服也都是人家可憐她拿舊的送給她，從來沒有人這麼熱心想幫她。說著說著老太太開始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。護士說，我現在不能跟妳保證什麼，但我會雙管齊下，一邊打電話給那個布萊恩問他情況、一邊幫她找有空床位的飯店或收容所，這樣可以嗎？老太太說，還是找個飯店比較好。護士說，我一定會儘量，但是要我問她，跟老太太一起來的那位先生是否也需要幫忙呢？老太太說，他是陪她來的，但如果可以的話最好連他的也一起找，因為他也是沒地方住的遊民；真的不行，先找她的就可以了，反正他是男的、比較不會被欺負或挨打。護士說，好，我試試，但請她不要走遠了，她可以在大廳等一下；如果覺得不自在，在門口的凳子上坐著等也行，一旦她有任何消息就會來告訴她。老太太一邊哭一邊很感謝她，要我跟她說她是她的貴人，老天會保佑她的。

翻譯到這裏也差不多結束了，對於這位老太太的遭遇，我不知道應該要同情她、還是嘲笑她。我也不知道老太太是從哪裏來、又為何流落街頭，人家說「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」，就算她以前做過什麼事情，年紀這樣大了、又混身是病還成了街友的情況，也足以讓她嘗到後果了。但如果她純粹只是命運不佳、甚至遇人不淑，這樣的結果又怎不令人感嘆人生無常呢？